回家第一晚,如陆杨所料,不要脸的人不分时候,到了饭点就来家里串门。
没成亲前,不宜生事。
他照着弟弟的性子,学着两个爹的样子,能忍都忍了,不能忍的,也回屋避着,眼不见为净。
只是他在陈家待久了,怎样藏富避财,尤其是碗里那点东西,他最是在行。
家里照常做饭,摆在桌上的只有两碗咸菜。一碗腌菜,一碗腌萝卜,里头一片肉都没有。
等这些人走了,陆杨才放下吊篮,从里面拿出三个菜。
陆家伙食改善了,样样都沾了荤腥。一个腊肉炖白菜,一盘冬笋炒肉,一碗蒸鸡蛋。
冬笋里的肉片是从腊肉上切下来的肥肉,一种肉两种用法,吃个味儿。
米是糙米,米粒偏硬,陆杨拿米汤泡软了吃。
今夜无话,次日清早,家里开始收拾,为他出嫁做准备。
他是嫁人,家里不用摆酒,但花生、瓜子要准备足,茶水也要多烧几壶。
两个爹的意思是,家里没条件,旁的差一些,但茶水换成糖水,让客人们甜甜嘴,说些吉祥话。大喜的日子,讨个彩头。
陆杨不要。村里人情淡薄,一杯糖水不顶事,喂他们纯粹浪费。
他对屋里不熟,让爹爹收拾屋里,他拿着扫把铁锹收拾外头。
家里养的鸡多,地上难免有鸡屎、鸡毛,再有最近杀鸡残留的血迹。
平常扫地不扫深了,印子都在。像屎啊血啊的,一看就不是好兆头。陆杨拿铁锹铲了一层土皮起来,都给填到墙根的小菜园里。
鸡都卖完了,他看家里需要装点的地方不多,顺手把鸡笼拆了清理。
陈家也养鸡,这些他都在行。 这头刚拆了鸡笼,他紧跟着就拿铁锹铲地,回头从灶屋里铲一框草木灰出来撒地上压味儿。
陆二保满村邀人来送嫁,回来看见他在弄鸡笼,要把他替下。陆杨不干。
鸡笼低矮,上头都是陈年的脏污,清理这块地方很费腰。他在家,他就清理了。
陆二保劝不动他,就留下帮忙。
两人合力,这块儿清理得快。
陆杨又检查柴火储量。他们家人少,劳力不足,一家三口都有意识的存柴火,到了冬季,不用急忙忙的去砍柴捡柴。但量少,够日常生活,不够烧热水洗衣服。
陆杨把这事儿记下。落雪之前,他要弄些煤炭回来,这样爹爹洗衣服能轻松些。
家里家外,最难收拾的是嫁妆。
原就不多,家里只给他做了一床新被子,再多,就实在拿不出银子。
旁的就是他常用的物件,一些衣服鞋袜。
散碎的东西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收拾起来,只有两个小小的竹箱。
王丰年看了抹眼泪。
孩子在家养了十八年,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就这么点。
陆杨倒是看得开,这年头,一般人家都买不起许多衣服。他这已经很好了。
陆二保早前买了红纸,王丰年剪喜字窗花。他们怕被人捣乱撕坏,想等出嫁那天再贴。起早些。
陆杨没有意见。
这些料理完,就是一件劣质的嫁衣了。
衣料是粗布,染色不均,料子摸着粗糙。这种布料在布庄都是折价卖。
王丰年买了六尺布,照着成衣铺子里的大氅样式做的。他是不懂,回家琢磨了很久,比着褂子的样式改了,只下摆加长。这样一件红衣裳可以罩在棉衣外头穿,保暖又实惠。
陆杨试穿给他们看。
嫁衣长及脚踝,给他整个包裹住。
两个爹头一次见他穿这种斯文长衣裳,都夸好看,漂亮。
“显个头,显身段,还显气色。”
陆杨抓抓脸,不大好意思。
趁着他不好意思,王丰年给陆二保使了个眼色,等陆二保出了屋子,王丰年就来教陆杨。
成亲以后就成人了,以后不再是小哥儿,是夫郎了。
这些东西陆杨都懂。他在市井里混,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骂人了,又不知什么时候明白了脏话的具体指向。家里还有两兄弟会看画册,他很难不懂。
他怕露馅儿。他的脸皮实在厚,跟弟弟不一样。万一他听见这些令人脸红羞涩的东西都面不改色,那该怎么办?
幸好,他还是要脸的。
亲爹来教他,跟他如此这般说,他起初是不自在,后来是感动。
王丰年又谨慎,一定要细细问他是不是真的懂了,硬是把他问得脸皮通红。
这一晚,陆杨辗转反侧睡不着。
心里有些他捉摸不透的情绪,也有点担心弟弟那边的情况。
远在陈家湾的陆柳,正在炕上苦哈哈的灌汤药。
陆三凤一个劲儿的骂他赔钱货,一边骂一边盯着他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