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白藤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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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妈妈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她瞪一眼蕊儿:“走!”回去必要跟罗姨娘好好诉一番委屈,让姨娘知道她受了那么个毛丫头气!

    沉璧提溜着那一篮子花,甘棠看她一眼,她随手搁在假山边。

    甘棠紧跟到容朝华身边:“姑娘,西院那边这么三催四请的,要不要着人去探一探?”

    容朝华缓步而行,耳畔春水拍堤之声时鸣时喑。

    “不是已经查过了?”

    甘棠不解,怎么查过了?上回罗姨娘遣人来请的时候,姑娘确是问了一声西院近来有什么事。

    那几天西院只有一件事,老爷故交的儿子来余杭省闱,到容家来拜访,请老爷指点文章。

    老爷顾念旧情,又生了惜才之心,留那人住下了。可这跟罗姨娘频频来请三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甘棠还欲再问,一行人已经到了和心园前。

    小丫头守在院门口,刚见人转过曲道就急急回院中报信。

    没一会儿园门内就跑出个上穿柳芽黄浅金薄袄,下穿瑶草碧罗裙的女子来。

    她发间也有只一模一样的珍珠流苏发环。

    “阿容!你可来算啦!”女子拎起裙角几步跑下阶,一把挽住容朝华的胳膊,“我都等了你好半天啦!”

    把着容朝华的胳膊,左右端详:“画样子的时候我就知道这环儿你戴上肯定好看。”

    容朝华长眉舒展,目色柔和,脸上露出笑意:“你戴着才好看。”

    那女子极是亲昵的伸手刮了下朝华的鼻尖,依旧勾住朝华的胳膊拉她往园中去。

    园墙两边种着大小两株雪球,大的花如斗,小的花如团,圆团团挂在绿枝间。正屋廊庑下一溜五彩小琉璃灯,屋檐一角还藏着一窝燕子,几只小脑袋伸在窝檐唧唧啾啾。

    花团锦簇,燕啭莺啼。

    这诺大的东院,确实只住着容家三姑娘和容三夫人两个人。

    眼前这个作闺阁女儿装扮的女子,就是朝华的母亲,殷真娘。

    容朝华反握住她的手,温声问她:“你不是说想做白藤糕么?我去给你剪萝花了。”语气口吻不像是在对母亲说话。

    父亲将罗姨娘带进门后,母亲就病了。

    太医们说是癫狂症。

    初时只是悲喜难抑,后来受了风发高烧,烧到身子滚烫直说糊话,时而梦生,时而梦死。

    退了热后就一阵一阵的犯迷糊,缠绵病榻数年,请医问药求神拜佛都无用处,容家连棺木收裹都已经备齐全了。

    有一日醒来,突然“清醒”!

    她脑中时间回到在闺中待嫁的那段时光。

    陪房妈妈告诉她,她的兄长外出为官,任地太远,山长路迢。苏州跟余杭那样近,何必还舍近去远,既然婚期将近,容家就把她接到别苑待嫁,还让容家最小的女儿搬来陪她。

    真娘在病中失却的那些血肉,在别苑又长了回来。

    容朝华已经十六,真娘依旧目光澄澈,意态天真,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她伸头往小花篮里张了张:“就这么点儿啊?还不够做两块糕的!”先是嫌少,跟着立时改了主意,“那就不做糕了,我给你缝个香包罢,你一个我一个。”

    说着急急把容朝华拉进屋,又将丫头婆子们全赶到廊下去,扒着花窗向外嚷嚷:“冰心,玉壶,全不许在廊下站着,都走远些。”

    屋外的丫头们笑着答应,都退到屋外廊下,沉璧先是站到了廊下,想一想又站到院门口去。

    真娘抽个大枕,跟朝华脑袋挨着脑袋躺在钿螺云石床上,她凑到朝华耳边:“三哥又给我写信了。”

    春光透过花枝映在她脸上,朝华看着永远长不大的母亲,语带纵容:“这有什么稀奇,他哪一天不给你写信?”

    容家三郎进京科举,两人只能通信以慰相思之苦。

    真娘将信藏在袖笼中,时不时就伸手捏上一捏摸上一摸,阿容既是她未来小姑,又是她最好的朋友,急巴巴等着阿容来,就是为了分享喜悦。

    “不一样嘛。”真娘羞恼,先把身子挪走,又舍不得生阿容的气,把头凑过来。

    容朝华看她扭走又扭回来,忍不住放软了声音:“写了什么呢?”

    每到春天,母亲犯病的次数就会更频繁些。

    “那我怎么能告诉你!你都还没定人家呢!”真娘玉面绯红,眼睛里含着光,还没说到第三句,自己先撑不住了。

    她又凑到容朝华耳畔,压低了声说:“三哥他问我……孩子起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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