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东宫,众人已渐渐稳了下来,吕艺吩咐好了照顾太子的侍女,自己便披个雪袍进宫去了。

    在承欢殿外等了好一会儿,脚都冻麻了,才见内侍高何从承欢殿里出来。

    吕艺快步迎上去,尚未开口,高何便一把攫住他手,低声道:“要是为了秦家求情的事就别说了,皇上这头没指望的。”

    吕艺摇头,焦急地将方才东宫里的事说了,才道:“你就趁皇上兴头上时,替殿下随便讨个口谕吧,好歹秦尚书是太子的舅舅,皇上这会儿也没定他大罪,今是头七,去送一场也没什么。”

    “再说今日秦府又出事,秦夫人是殿下舅母,若殿下又不能救得,只怕一辈子也过不去了。”

    高何脸色微微一变,锦衣卫的事连他也不知,看来后宫已没什么消息递进来了。

    承着吕艺急切的目光,他缓缓摇头:“你糊涂啊,皇上如今这样,殿下即便自己去了又如何?无非是程筠挑唆几句,皇上再罚一顿,倒比当面求旨出宫的好,不但会被驳,亦逃不去一顿罚。”

    吕艺皱眉:“殿下是储君,又未参政,万事岂能越过皇上?只怕要落人口实。”

    “现在这光景还怕什么?”高何猛拍他一下,低喝,“北朝就一个太子,难不成皇上要了太子的命,再去宗室选一个出来继承大统?左右命就在这了,不做点事,早晚也被程筠拿去!”

    这话虽大逆不道却振聋发聩,激得吕艺心神震荡。

    谁知当他赶回东宫时,只见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小厮丫鬟,惊慌失措地说,太子殿下醒了就单骑了一匹马离宫去了,谁都拦不住。

    吕艺立即道:“快备好轿子等到秦宅门口去。”说罢自己也骑了快马,领了几个侍卫往一个方向追了。

    *

    众目睽睽之下,秦宅所有的白绫都被扯了。

    云清泉还指挥锦衣卫闯了进去,将一批偷偷吹丧乐的乐师都抓了出来,并将一应唢呐铜锣丝竹管弦全部丢到门口的空地上,砍得砍踩得踩,成了一堆破烂。

    人群寂静无声,百姓既恐惧又愤恨地盯着程筠的背影。

    云清泉看了程筠的眼色,立即清了清嗓子,迎着冷风大声道:“都给本官看清楚了!秦泽乃我朝廷之罪人,圣上念其生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特允他在家中停灵七日,这已是极大的天恩了!若还不知足,私设灵堂,演奏哀乐,焚香烧纸,就是抗旨!罪加一等!”

    “我父绝非罪人!”

    一声大喝从大门内传出,紧接着从门外大步走出个一身孝服的十八岁少年,神情坚毅。

    跟着其后的,是抬着黑色棺椁的秦家众人,个个泪眼含怒,视死如归。

    寒风呼啸,宛如利刃。

    刹那间天地飘起了鹅毛大雪。

    程筠与秦时隔着风雪相望。

    一黑一白,泾渭分明。

    对峙之间,忽有一匹快马宛如一支利箭穿风踏雪而来。

    马儿越过人群,高高扬起前蹄,悲鸣般地向天长嘶一声——

    马背上一个少年刚翻身跳下来,马儿便因脱力倒地,气喘不已。

    景林眸子一亮,低声道:“是太子,太子终于来了。”

    程筠目光平静,眼底却有波澜。

    杨望璟转头冷冷地看了程筠一眼,只字未言,迎着台阶奔了上去。

    秦府众人除去抬棺的,俱是下跪行礼。

    杨望璟拦不住,只得上前一步抱住秦时,红了眼急声问:“表哥,舅母和大表哥怎么样?”

    秦时抬眸,血网密布的眼里滚下两颗泪,张了张嘴,也只说了两个字。

    “……不好。”

    杨望璟心猛地被揪疼了。

    “让我先送送舅舅。”

    他起身一撩衣袍,就跪到了棺椁面前,不由分说地磕了三个头。

    然后立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往下望着,视线扫过程筠,云清泉,锦衣卫等,又掠过门口被踩坏的一堆乐器。

    他朝秦时伸手:“表哥,我记得你有一支短箫从不离身,借我一用。”

    秦时望着他,没有立即给。

    “殿下,这是抗旨。”

    “我今日来,已是抗旨,无非回去被父皇责罚多些少些。”杨望璟虽虚弱苍白,目光却十分坚定,“表哥,我救不了舅舅,也救不了秦家,能做的无非这些了。”

    秦时忍住泪,解下腰间短玉箫递与他。

    杨望璟转身面向老百姓,瘦弱的身躯在风雪中似乎摇摇欲坠。

    “秦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