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肆虐中,男人焦急的呼喊声,在空谷中回荡。
暴雨夹杂着落木和黄泥滚滚奔涌,顷刻间就淹没渺小的声响。
夜半,洪暴泥流停歇。
苏半夏指甲剥落,双目泣血,犹如从地狱爬出的幽魂。
她紧紧抱着被泥浆裹住,早分不清面容的男人。
痛苦悲鸣着:
“姐夫,姐夫……快醒醒……
裴照——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啊——”
雨水无情冲刷着冰冷的尸身,回应她的只有裴照安静沉睡着的容颜……
……
1989年夏,江城,煤炭工人宿舍。
躺在床上的苏半夏,烧得满嘴说胡话。
“我错了,我错了……裴照,我错了……
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我真的知错了……裴照……你快醒醒……”
娇嫩的嘴唇满是燎泡,昔日光彩照人的脸蛋苍白的吓人。
她不知为什么又梦到早早过世的姐夫。
梦里那种剜心的疼痛,让她不觉泪湿了枕头。
为了寻她,姐夫早在1989年秋,遭遇泥石流被埋了。
如今,她已是五十多岁的老妇人,更是江城人尽皆知的女神医。
苏半夏被人扶起来喂了水,艰难的睁开眼,入目却不是熟悉的豪华帐幔,而是凹凸不平的青砖墙面。
“醒了?醒了就好,今天你雪梅姐相亲,你就别出房门了,省的你杨叔多心……”
“妈?”
苏半夏颤抖着声音,不敢相信。
眼前的女人,是她早死的亲妈李秋菊。
苏半夏狠劲掐了把大腿,痛得泪水在眼眶打转。
重复几次后,才确信。
她重生了!
“不对,妈,你刚说谁相亲?!”
苏半夏惊得坐起,全身的青筋毕露。
“你雪梅姐相亲,对方还是个转业军官呢,你杨叔很中意这门亲事,怕你出去坏了她的好事,让我在屋里好好看着你。”李秋菊压低声。
苏半夏动作顿住,怔然掉下眼泪。
她居然重回的是这一天。
1989年夏,姐夫来继父家相看后,此后一个月定下姐夫和继姐的婚事。
难道是天意吗?
她这么多年的潜心祈求,得到了上天的垂怜?
姐夫,不,裴照……
这辈子,我绝不会再把你让给杨雪梅,那个恶毒无情的烂女人!
你只能是我苏半夏的男人!!!
门外传来得意的女声。
“转业军官又怎么样,既然回乡了,还坏了一条腿,和残废那也没什么两样嘛!
爸,我好歹是镇上供销社的正式工,何必找个瘸子!”
“别闹,裴营长是咱们全镇的骄傲,是国家的战斗英雄,你不许胡说。”
“什么战斗英雄,我看就是……反正我不愿意。”
“既然不愿意,那就不勉强。”
清冷的男声,带着疏离的距离感。
是裴照的声音,苏半夏倏然下床,光着脚便跑出了房间,惊得李秋菊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苏半夏一眼便看到了客厅内那抹熟悉的身影,即便时隔多年,她却从未忘记。
那身材魁梧,面容冷峻,虽杵着拐杖,仍一身军装挺拔的男人,不是裴照还有谁?!
苏半夏撞翻了长凳,发出巨大的响动,引来一片惊疑的目光。
“她不嫁,我嫁,我愿意!”
裴照惊住,回头就见到一位皮肤白皙,虽带病容,却依然比被誉为镇上一枝花的杨雪梅,更美三分的姑娘从房间里奔出。
“老杨,这,这是谁?”问话的是裴照的老娘。
杨大成沉了脸:“你怎么出来了?”
说着就要赶苏半夏回屋。
裴老娘却一脸看笑话的拦住:“哎哟,老杨,你这是做什么?这姑娘……就是你家媳妇搁前头生的那个吧?”
苏半夏是李秋菊和前夫生的,并不是杨大成的女儿。
她原本跟着亲爹在乡下生活。
上个月她爹娶了后老婆,还给她安排了门亲事。
后妈诓她,说那男人是个又老又丑的鳏夫。
她吓得连夜逃婚,来城里投奔亲妈。
病了小半个月,也没出过门,所以院里人并不认识她。
“是她……”
“老杨,对不住,我没看住。”李秋菊嗫嚅着。
杨雪梅正巴不得有人替自己挡了这门婚事,见苏半夏出来。
她连忙帮着说话:
“她叫半夏,苏半夏,别看她病病歪歪的,比我还有本事呢,跟着她爹学了一手治病救人的好医术。
哦,裴营长,你要是娶了她,说不定还能治好你的瘸腿呢!”
裴老娘不可置否的皱眉,听说苏半夏亲爹不过一个赤脚医生,能学到什么医术,正要反驳。
裴照却定定的看向苏半夏:“你愿意嫁给我?”
“我愿意。”苏半夏回答的不带犹豫。
“你不嫌我是瘸子?”
“我做你的拐杖。”
“我年纪比你大。”
“年龄不是问题。”
裴照微微愣神,杵着拐杖的虎口用力收紧。
原本他不想来相亲,他这种情况,不管是娶谁都是耽误了人家。
可为让父母安心,他只好前来应付。
他想,好人家的姑娘相不中他,万一有相中他的,他也可推说自个没相中。
没想到,相亲至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