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真是难以控制的东西啊,沮授这才刚刚接受了商人的视角,立刻就开始对这劳工律法觉得难受了,只能说世人多半是屁股决定脑袋,这才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即便不提教法,商人的产品生产出来,最终要谁来消费?”许辰又道。

    沮授道:“自然是百姓消费。”

    许辰道:“那百姓若是没钱消费,商人的产品怎么办?”

    沮授刚想说话,却一下语塞,他忽的想起《管子》所说,按照管仲的经济理论,富人的奢靡消费,是带动生产的重要因素,所以富人吃鸡蛋都要吃雕花的才好,同理只有多修宫殿建筑,才能给下层百姓带去工作。

    许辰却也同样说起这一点:“管仲尚且知道消费才能带动生产,宏观来看百姓是消费的主体,若是百姓没钱,商人生产的商品谁来消费?”

    沮授这才恍然:“属下明白了,所以要给劳工足够的保障,让劳工可以获取足够的报酬,如此才有钱进行消费,以正向发展。”

    许辰盯着沮授看了一会儿,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沮授真不懂这些东西吗,许辰觉得一定是懂的,只不过这对沮授没有意义。

    以具体的商人而言,他们可不会关心宏观的经济能不能良性发展,他们只在乎用更少的成本获取更多的利益,即便知道这些道理,他们也只会觉得劳工和工商律法碍眼。

    劳工的工作时间必须遵守律法规定,劳工的最低薪酬必须要达到律法规定,还有关于工伤等等一系列保障律法,这每一条对商人来说,都是枷锁。

    工商律法也在规定商人的产品标准、经营行为、商税缴纳相关的许多东西,同样让商人浑身难受。

    这些律法的详细程度,是让沮授都为之咋舌的地步,而且与之相匹配的,是玄夏在行政体系上也有与之对应的职能部门进行嵌套,真正把这些东西落实下去。

    虽然沮授不能说完全悟到了许辰的所思所想,但也能隐隐约约感受到一些东西。

    这天下即便没有了士族豪强,也会有新兴的阶层开始出现,这个阶层会是什么,这或许要看许辰准备了些什么。

    从现在这些对商人犹如枷锁的东西来看,这新兴的阶层或许就是商人阶层。

    商人这种不上台面的存在,也有可能走上台前,成为新兴的利益阶层吗?

    沮授其实有点难以想象,因为商人实在是太不入流了,说难听点就是为人所鄙视的存在,但从许辰的反应来看,他觉得许辰似乎笃定商人就是下一个利益阶层,不然不至于早早就为商人准备枷锁。

    这个判断,反而让沮授有些安心了,许辰在这种长远的预见性上,有着极强的精准性,这一点沮授不服不行。

    若是如此,自己家族的延续也就有点指望,从士族变成商人至少不会滑落的太大。

    不由自主,沮授便开始思索起家族未来的发展方向,等到相应的律法完善颁布之后,玄夏就不会把工商一把抓了,盘子大了之后朝廷经营不起那么大的摊子。

    除了煤铁盐这些基础产业,其余的细分产业就要利用民间商人的力量了,这更有利于工商市场的进一步繁荣。

    朝廷大力支持工商发展,这个风口只要坐上去,自己家族根本不愁没有利益。

    在沮授沉吟的时候,许辰也在默默地盯着他,似乎已经可以看到沮氏成为一个商业巨头的未来了。

    这与沮授是不是自己秘书无关,而是时代发展之下,以后没有沮氏,也会有其他商人崛起。

    自己消灭了一个士族豪强贵族阶层的怪兽,终究也会放出另外一个名为资本的怪兽,但总归自己可以给后者套上枷锁尝试驯服。

    不知不觉,许辰的眼神清冷了几分。

    若是能够驯服这头怪兽那固然很好,但若是对方不接受驯服,自己也不介意宰了对方。

    没有能力终结矛盾,但若是能消灭矛盾的对象,那也不是不行。

    许辰道:“公与。”

    沮授转过头:“主公请说。”

    许辰的语气开始意味深长起来:“你记得看好族亲,玄夏毕竟不同于大汉,你需让他们知晓这里的规矩才好,不要做些不该做的事情,到时候事情不好收场。”

    沮授闻言怔了怔,似乎意会到几分话语里的深意,忍不住心中一凛:“属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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