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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家的侍从虽然都曾经目睹到强人从窗户处逃窜出来,侍女们核对之后也确定阮氏夫人的妆奁里确实少了几件极珍贵的首饰,但于朴还是从中发现了几分蹊跷。

    “张娘子,”他淡淡道:“我听侍从说,他们在院子里,隐约听见郑显宗的叫骂声,有这回事吗?”

    张玉珍便如实的告诉他自己意图赎买母亲脱离教坊司,而郑显宗并不赞同,甚至于想要阻挠这件事。

    “我与舅母今日去求见了越国公夫人,舅父知道之后,极为恼火,因而有所发作……”

    于朴问:“然后呢,你们发生争吵了吗?”

    张玉珍苦笑道:“我寄人篱下,怎么敢跟舅父争吵?舅母……谁都知道舅母的脾气,最是温柔不过了。”

    于朴“哦”了一声,默然几瞬,忽的问:“是谁先发现强人的?”

    张玉珍心头一紧,不动声色道:“是舅父先发现的。”

    于朴又问:“在哪儿发现的?”

    张玉珍指了指卧房方向。

    于朴又问了几句,张玉珍都答得滴水不露,最后他便不再问了,只是用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摸着下颌,看着她若有所思。

    张玉珍被他看得心中不安,强撑着没有露怯。

    这时候于朴微微一笑,招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张玉珍迟疑着走过去。

    于朴很高,即便坐着,也比她站立着要高一些。

    她走上前去,便听于朴在自己耳边问:“曾元直教你这么说的?”

    张玉珍几乎魂飞天外!

    到底是经历过巨大家族变故的姑娘,勉强还撑得住,板住脸上的神色,茫然道:“您这话从何说起呢。”

    于朴觑着她,忽的转了话题:“你先前说,昨日去见了越国公夫人。”

    张玉珍心头又是一个哆嗦。

    她说:“是的。”

    于朴笑微微的看着她,却不言语。

    张玉珍只觉他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已然吐到了自己脸上,脚下发软,后背上不知何时密密的生出了一层冷汗!

    她甚至于觉得,或许于朴已经猜出来了,昨夜的那个强人,正是越国公夫人!

    而于朴却在这时候挪开了视线。

    因为曾元直来了。

    于朴语气堪称熟络的同他打了声招呼:“啊,你来了。”

    曾元直道:“还顺利吗?”

    于朴大马金刀的坐着,轻笑道:“托你的福,很不顺利。”

    他笑着说:“或许我该请这位张娘子到羽林狱去的,我赌你没有教导她如何应对羽林狱的刑罚。”

    张玉珍听得头皮发麻,毛骨悚然,有心逃离,脚下却如同生了根一样,动弹不得。

    曾元直为之默然。

    几瞬之后,他轻声道:“肃卿,何必跟一个小姑娘置气呢。”

    “你觉得我是存心在为难两个女人吗?”

    于朴一掌击在案上,脸上笑意顿失:“我是为了‘法’!”

    他厉声道:“因为可怜,所以就可以视法令于无物,是吗?一个恶人,就理所应当不受到法令的保护,是吗?郑显宗虐打妻室,殊无骨肉之亲,他是个王八蛋,所以他被人杀了,就不应该追究凶手是谁,装聋作哑糊弄过去,是吗?!”

    曾元直默然不语。

    于朴见状,便淡漠了神色,继续道:“你又是否知道,那个前不久躺在那边的死人,一直赡养着翊府一百二十一名殉职士卒的家小,这一百二十一家人里,有老人,也有稚童?”

    曾元直默然不语。

    于朴平静的问他:“曾元直,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曾元直只能说:“肃卿,遵从本朝律令,性命之危当前,反抗是无罪的。”

    于朴由是笑问道:“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明说是正当的反抗,那位义士又何以避而不见呢?”

    曾元直道:“因为无法避免会对受害者造成舆论上的伤害,因为无法确定司法对于这桩案件的具体量定,因为本朝对于此类案件的责任厘定不够清晰。”

    他给出了三个理由,最后说:“这是朝廷政教的责任,是负责拟定法令的中书省的责任,是皇朝所有臣民共有的责任,怎么能将这一切全都加诸在两个女子身上呢。”

    于朴头一次沉默了。

    半晌之后,他微微颔首,流露出一点赞许:“非常精妙的说辞。你说服了我。”

    别说是张玉珍,连同曾元直,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