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坐在书案后雕刻那块殷芜见过的墨玉。
他的骨节修长,以指腹捏着刻刀在墨玉上面缓缓划刻,殷芜认真看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他雕刻的是什么。
她有些紧张,害怕是自己看错,便又盯着看。
百里息凤目微垂,人也散淡,冷白的手指从墨玉上轻轻抚过,又神色专注地用竹片打磨。
殷芜终于看清——那是一枚玉蝉。
玉蝉通体黑亮,腹面扁平,背面饱满,双翅上面有细碎的纹路,头部圆润,憨态可掬,十分灵动。
半晌,百里息终于用竹片打磨完玉蝉周身,复又将玉蝉浸入水中,再捞起时,蝉身黑润,他对着光仔细端详,水滴从玉蝉翅尾滴落下来,沿着手腕隐没入衣袖之中。
玉蝉身长一寸,圆鼓鼓的,他食指的指腹极慢抚过蝉身,然后抬眼看向殷芜。
凤目里分明冷淡至极,也未发一言,殷芜心底却生出一股怪异的羞耻感。
大祭司在干什么啊!为什么要那样抚摸玉蝉啊!
殷芜红着脸别开眼,却不小心将手边的一册书碰落地上,立刻便俯身去捡,只是捡了书,却又羞于起身,在书案下蹲了一会儿,待脸上烧得不那般厉害才起身回座。
殷芜觉得方才应是她多想,大祭司那样高洁矜贵的人,怎么会下流?一定是她最近话本子看多了!那些误人误己的书不可再看了!
殷芜反复说服自己,才终于敢抬眼。
灯光之下,大祭司玉面俊美无俦,凤目微垂,正看着面前的文书,很正常啊!
正经极了,一、点、都、不、下、流!
可等她看向百里息的右手时,便再次“腾”地一下红了脸。
那枚墨色的玉蝉此时被他捏在指尖轻轻摩挲,即便殷芜没见过什么世面,也知道百里息的动作轻挑。
刚才绝不是她的错觉!
大祭司的动作分明就是很下流!
殷芜抿着唇别开脸,半晌吐出一口浊气,道:“外面太黑了,我不敢回去。”
百里息起身,从桌上取了一盏琉璃灯,率先出了门。
殷芜再次看了一眼桌上的玉蝉,心中因羞生恼,想将那玉蝉扔了,可迟疑片刻到底没敢动手,跺了跺脚去追百里息。
天上无星无月,只有百里息手中那盏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竹林里黑漆漆的,殷芜亦步亦趋跟着。
忽然,百里息停住,他回头垂眼看殷芜,琉璃灯的暖光落在他脸上,柔和了过分清冷的五官。
“大祭司?”殷芜不知他为何站住。
她穿着青色束腰长裙,本是极清淡的颜色,偏偏她容色妍丽,于青竹林中一站,便将冷硬的竹林染上了旖旎的颜色。
百里息垂眼,敛去眼中的神色,随即转身继续引路。
两人走了一段距离,殷芜脚痛难忍,百里息却没扶她,只是站在一旁等她歇过来。
中间歇了几次,才终于将殷芜送回了灵鹤宫,他将琉璃灯递给殷芜,转身往回走。
明月之下负手而行,白袍如雪,像是天宫仙人,不染凡尘半分。
依旧是来时的那条路,他却走得更慢,等走到竹林时,已经是午夜。
他走进竹林,忽然看到一棵竹子,有一夜这竹子下坐了个人,神色戚戚,声音颤颤,求他救命。
他缓缓闭上眼睛。
刚才为什么要逗弄她?
因为想。
他走回殿中,殿内仿佛还能闻见淡淡的梨香,甜甜的,桌上放着那碟白玉糕。
他拿起一块放入口中,细腻、甜、润,如同她这个人。
黑色的玉蝉安静躺在书案上,入手是凉浸浸的触感。
他的手骨节修长,指端平整,黑色的玉蝉在指尖上转了一个来回,重新落回他的掌心。
五指渐渐收紧,握住。
20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