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惟岳略略扫了一眼,乜斜一眼几个惴惴不安的钦天监官吏,冷声道:“尔等且自己看,一千步外十不中一,尔等忙碌数月就给本官这等射程表?”
几名钦天监官员嘀咕一阵,当即有一绿袍官员上前施礼,说道:“大司空,非是我等不尽心,奈何我等列出射程表时须得斟酌的太多,一则要快而准,二则要方便炮手查阅、牢记,这才简略了许多。”
瞧了李惟俭一眼,又道:“如李秀才这般绣花也似,不待发上几炮,只怕敌军已然冲上阵前了。”
古惟岳为色稍霁,道:“算你有些歪理。”沉吟了下,看向李惟俭:“复生可有说法?”
李惟俭笑着拱手道:“学生并无说法,全凭大司空做主便是。”
古惟岳面上现出为难之色,抚须道:“本官也不知该如何评判,待本官将此事递上御案,让圣人定夺吧。”
众人齐齐拱手应是,随即恭送大司空回衙。
古惟岳临行点过李惟俭,抚慰道:“复生莫要多想,事涉军阵,总要多思量一些。你那射程表,总归是比钦天监的要强上许多。”
李惟俭笑着,好似浑不在意道:“学生并未多想。本就是大司空交代下来的差遣,能得大司空夸赞已是心满意足了。”
“如此就好。”古惟岳绕有所指道:“以复生如此心性,来日必有所成。不过复生年岁还小,尚且看不分明风色,总要堪磨一番才是。”
古惟岳说罢上了软轿,李惟俭伫立原地目送古惟岳的软轿渐行渐远。身旁吴钟说道:“公子,俺瞅着大司空极为信重公子呢。”
李惟俭面上笑笑,道:“走,咱们也回吧。”
信重?哪里信重了?
什么叫‘看不分明风色’?不过是因着李惟俭的老师是严希尧,而严希尧又与新党决裂自成山头,古惟岳作为新党二号人物,哪里肯让严希尧的学生出了风头?
这话是暗戳戳的敲打李惟俭,若李惟俭转换门庭,这射程表自然就会定下了。
李惟俭心中不由得冷笑,今日他若是因此转换门庭,信不信来日老师严希尧打压自己时,这古惟岳定然在一旁袖手旁观?三国‘灭爸’吕奉先前车之鉴,李惟俭又哪里会犯下这等没脑子的错儿?
他领着吴钟,会同吴海平,登上马车回返京师自是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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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府,宝玉书房绮霰斋。
先生叶东明眼见到了午时,起身自去用饭点,书房内只余下宝玉、秦钟二人。
宝玉学实学不过两天,先前被李惟俭几个趣味小实验引发的兴趣迅速消散。昨儿求了贾母,说孤零零一个人上课实在无趣,便求着让秦钟一道来学实学。
贾母心疼宝玉,当即应允。今儿一早,宝玉便打发小厮将秦钟请了过来。二人上了一个时辰的课,这会子实在无趣的紧。
秦钟便道:“这劳什子实学,比四书五经还要难读。”
宝玉苦着脸道:“我哪里知道这般难懂?”探手指了指纸张上的符号,说道:“这般瞧着鬼画符也似,真真儿是难为人。”
秦钟气闷道:“我明儿不陪着你了,还是私学里好顽些。”他却想着,那薛蟠去了金陵奔丧,至今还不曾回返,那香怜、玉爱这会子正与他打得火热,每日家不知生出多少乐趣,哪里像是在此这般无趣?
宝玉连连求告:“好人,你且多陪我几日,待来日我求了老祖宗,总要换个有趣些的先生。”
不待秦钟答话,小厮茗烟提着两个食盒回返,却是将二人的午点带了回来。食盒铺展开来,二人正要开吃,守在一旁的茗烟隔着窗子瞧见一行人行来,扫量一眼便道:“宝二爷,宝姑娘来了。”
“宝姐姐怎地来了?”宝玉放下糕点迎在门前。
宝钗面上噙着笑意款款而来,到得近前说道:“刚好午间熬了飞龙汤,我就想着给宝兄弟带来一盅。莺儿。”
宝钗看向身旁的丫鬟,莺儿便将食盒摆在桌案上,自内中取出两盅来,掀开盖碗,顿时鲜香四溢。
宝玉便笑着道:“宝姐姐有心了,快坐,咱们且说一会子话儿。”
宝钗笑着与秦钟招呼一声,这才落座。四下扫量一眼,宝钗禁不住问道:“宝兄弟这两日学得如何了?”
宝玉顿时蹙眉道:“莫提了莫提了——”顺手将那纸笺取过来摆在宝钗面前:“——宝姐姐且看,这般鬼画符瞧着好似请神捉鬼一般,岂是好人能看懂的?这实学,真真儿不是人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