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显然是替太后问的。
如宋庠这种出身,说他是太后党,未免有些贬低,但太后破格提拔他,在不违背大原则的前提下,宋庠肯定会有所偏向,历史上郭氏废后时,宋庠极力阻止,由此还影响了仕途,有鉴于郭皇后是刘太后一眼相中的,那番举动或许也有几分对太后知遇之恩的回报。
而狄进之前回绝了提举机宜司的任命,刘娥就必须先派人来问一问意向,不然直接任命,狄进再坚决不受,那刘娥就下不了台了……
凡事做在前面,才是合格的执政者所为。
狄进道:「我不愿提举机宜司,然辽人在我国朝兴风作浪,自当竭尽全力,不让他们的阴谋诡计得逞!」
宋庠听出了言外之意,神色郑重起来:「仕林也无把握?」
狄进道:「本就是敌暗我明,又失了先机,只能尽力擒贼,任何人都难有万全把握!」
宋庠目光闪了闪,低声道:「既如此,还是别去!」
之前的话,是替太后问的,最后的叮嘱,则是他自己说的。
说罢,宋庠拱手行礼:「为兄还有政务在身,这便告辞了!」
「我送公序兄!」
狄进将这位三元送出集贤院,目送对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感受到对方好意的同时,并没有丝毫动摇。
不粘锅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当然是直接置身事外。
可身在朝局,又怎么可能真的置身事外?
果不其然,等到他按时按点的工作后,下班到家,又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等待着。
这回大荣复没有守在家门口,但也在大堂候着,见面就道:「公子,机宜司这下完了,看他们还神气什么!」
狄进看着这位想要压住嘴角,却怎么都压不住的表情,语气平和地问道:「你愿意让辽人得逞?」
大荣复愣了愣,赶忙道:「自是不愿!」
狄进道:「那么你现在作壁上观时,可以幸灾乐祸,等到事态越来越糟,上面最终将事情交到你的手中,面临更加艰难的局面,到那个时候,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大荣复笑不出来了。
狄进继续道:「让大使之子死在机宜司,令朝廷陷入绝对的被动,这种计策看似并不复杂,实则极为狠辣,是以贵人之子为死间!提举刘知谦也非易于之辈,此番却吃了大亏,正是一时间根本没有朝这个方向想,换你来执掌机宜司,你能不对那位契丹贵人动手么?」
大荣复想了想,顿时后怕起来:「不错,这法子太狠了,我也会中算计!」
别说大荣复了
,狄进自忖换成自己,都会极为凶险。
他对待敌人足够重视,但一个新兴的部门鱼龙混杂,各有所求,一个人保持理智不够,还得按压住那些立功心切的手下,避免猪队友闯下大祸,那就完全不是一个难度了,这也是他之前断然回绝提举机宜司的原因。
机宜司确实有权力,但也是个政治泥沼,大荣复是受招安的,能够不管不顾地踩进去,搏一份前程,他贸然一头闯入,就太不明智了。
可正如之前所思,大局之下,有些事情是避不开的,所以狄进必须纠正手下的态度:「见得机宜司现在这般下场,你更要生出警惕,同时扪心自问,如果换成自己来接手,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手足无措?要怎么做,才能至少挽回一些局面,不至于让事态朝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大荣复愈发郑重,迅速调整好了心态:「多谢公子教导,我明白了!」
狄进从不听虚言,直接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自是先将案情查清,那个契丹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机宜司内是否存在着内应?等到辽国使节入京,发难起来,我等该用怎样的手段予以还击?这些都得未雨绸缪!」
说到这里,大荣复皱起眉头:「可那曹……曹相公在太后面前明言,说我是外人,居心不良,不让我插手机宜司的事情,这该如何是好?」
狄进反问:「机宜司的士气如何?」
「自是人心惶惶!」
大荣复毫不迟疑地回答,然后眉头一动,反应过来:「曹相公担心实权被夺,依旧在硬顶太后,但真正办事的还是下面人,他们可顾不上那些高层之争,所想的是如何避免自身被拖累……」
狄进考校道:「那你要做什么?」
大荣复想到最后一次上门,那些向自己行礼的吏员,目光闪了闪:「现在是我出面争权的时候了,我可以培养出自己的亲信和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