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万被狠狠推进牢内时,鲁方都愣住了:“三哥,你怎么没死啊?”
即便被衙役和狱卒一路上推推搡搡,弄得生疼,何万的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有恃无恐的笑容,直到听见鲁方的招呼,表情才瞬间变化,嘴鼓了鼓,硬生生地把连串喝骂声咽了回去。
鲁方却是真动了感情的,他觉得自己在府牢内受尽了敌人的拷打,严刑折磨,却咬着牙,就是不说,这是何等的义气,直到五弟遇害……
“五弟是大爷杀的么?”鲁方的语气里透出悲凉:“为何要这么做呢?我什么都没交代啊,更没必要杀人灭口!”
何万一听,就知鲁方根本不晓得内情,照静之死不是因为别的,完全是他有了背叛的迹象,整天听那老和尚唠叨,居然还真的有所动摇,痴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再看眼前这个蠢物鲁方,还有不远处监狱里好似死了一般的娄彦先,何万暗暗感叹。
当年在大爷的调教下,众人是何等的忠心不二,但随着年岁的过去,尤其是走到阳光下,换了新生活,也渐渐地萌生出别样的念头,变得心思各异,无法团结一致。
否则的话,怎会被区区一个十七岁的士子顺藤摸瓜,一抓一串,拿下了这么多人?
不过无妨,何万认为最后的胜利者,依旧是丐首。
因为对方犯下了一个大错,光明正大地抓捕自己,自己一入牢狱,京师势必有十九位贵人与他们背后的亲属乃至家族抓耳挠腮,坐立不安。
恰好自己平日里捐赠书院,多行善举,又娶了县主,巴结皇亲,这些都给了那些人发挥的余地。
毋须直接出面支持,很快京师就会有流言甚嚣尘上,开封府衙借缉拿辽人谍探之名,对无辜商贾下手,聚敛搜刮民财,百姓不胜其怨,惶恐不安。
至于惶恐的是不是真的百姓,并不重要,只要有这场风波传出,朝廷就会重视,想来那宫中的太后刚刚解决了一位当朝王爷,不会愿意又看到一起大案爆发……
一旦太后压下此案,风向逆转,就是他们反扑的时间到了!
首先这個又臭又硬的权知开封府陈尧咨,不仅要与两府无缘,还得灰溜溜地滚出京师,那个风头一时无两的三元魁首,也会沾上洗不清的污点。
可惜的是,此事过后,何万自己也会成为那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若不是大爷承诺,会予他另一条出路,横死家中肯定是唯一的下场。
牢内的时间极为难熬,何况还有个絮絮叨叨的鲁方,但想着整个京师由自己一人而风起云涌,何万起身来到窗边,仰首看着那高高的天窗,又有股陶醉之感,情不自禁地笑了一声:“呵!”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弱弱的声音:“三爷?你笑什么呢?”
何万没有回头,好似叫的不是自己,直到后面又唤了一声,才转身看向来者,露出错愕之色:“你是何人?”
他的错愕不是装假,因为眼前这个身材矮壮,浑身脏兮兮的汉子,何万确实不认得到底是谁。
来者闻言,却露出愤恨之色:“你把我当苦力使唤,这些年做了多少张傩面,连半文钱都没给,你连我是谁都不认得?太欺负人了!”
“老六?”
何万心里终于明白,嘴上当然是不能认的,哪怕彼此心知肚明,他在开封府衙内也绝不会留下一句口供,只是冷冷地看了喻平一眼,暗暗骂道:“又一个叛徒!”
喻平原本还有些局促不安,眼见对方欠钱不还,居然理所当然,也不禁大怒,得意地道:“你藏在净土寺佛塔下面的机关,被我破解了,狄三元已经进入了那个魔窟,我将功赎罪,再也不是罪人了!”
“不可能!”
何万心里半点不信,脸上还露出讥讽的笑意:“这位小兄弟的话,我实在听不明白,不过阁下若真有这等能耐,想必不会是如今的窘迫姿态,痴人说梦之言,还是省省吧!”
喻平梗起脖子:“我从不拿匠艺开玩笑,伱请的匠人水平太低了,如何能和我喻氏一族相比?若不是害怕佛塔倒塌,我一刻钟之内就能将机关破解得干干净净……”
何万笑容稍稍有些僵硬,却还是不信,心里冷笑:“你若真有这般能耐,可以强行破入我的‘极乐净土’,‘大爷’岂会容得了你在将作院整日无所事事?”
喻平没能听到这心里话,还在嘀嘀咕咕:“不过那封墓石却不好办,要突破后面的石室,得花一番功夫,好在上面的塔倒不了了,我能慢慢破解,府衙也去拓印碑帖了,你的罪证都跑不了……”
何万的笑容彻底僵硬了,如果不是已经进入密室,岂会知道碑帖和封墓石,终于忍不住道:“你!你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