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长安雪

匆赶回来,招呼着一个奴仆将背上的少年放倒。

  “快,先放倒,掐人中。”

  这次被带回来的少年很快便醒了,从廊上坐起。

  他今年正是十五岁,与卢丰娘一样,长得一张大圆脸、塌鼻梁、小眼睛,虽不算太丑,却有种畏畏缩缩的气质。

  此时他仿佛从恶梦中惊醒,浑身都在打颤,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我儿?”卢丰娘推开旁人,定眼一看,大哭道:“这才是我儿!”

  “五郎,没事吧?”

  “……”

  人群后面,有个青衣奴仆探头一看,懊恼地一拍自己的额头。

  “唉,这个丑的才是杜五郎。”

  魏家的管事连忙拉开这个冒失货,向卢丰娘告了罪,领人离开了杜家前院。

  “嘴上没门吗?非得当面说。”

  “叔,我把那个俊的从平康坊一路背过来呢。”

  “连是谁都不知,怪得谁来?你也不先找全瑞辨认清楚。”

  “那还不是为了……多领些赏钱吗。”

  “说来,杜家娘子还真是一枚钱都不赏。”

  “抠搜。”

  说话间,他们停下脚步。

  只见巷子里放着一具由蒲席包裹的尸体,血从蒲席间渐渐淌出来,将积雪染出一片殷红。

  “真死了人了?”

  “杜五郎身边的小厮,听说名叫端砚,被吉大郎活活打死的,杜五郎这才吓晕了过去。”

  青衣奴仆小声说着,唏嘘不已。

  同样是贱籍私奴,免不了兔死狐悲……

  ~~

  书房中,杜有邻握着鱼符,手指轻轻摩挲着。

  跪在他面前的杜五郎已哭得泣不成声。

  “孩儿一直说‘我错了’,吉祥就是不肯让人停手,孩儿被摁在地上,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停手,端砚……端砚……被打得……”

  说到这里,杜五郎哽咽住了,差点喘不了气。

  杜有邻唉声叹气,连叹了好几口气,问道:“吉大郎还说什么?”

  “他问我‘咽得下这口气吗?’阿爷,我们找二姐给端砚讨个公道好不好?”

  “混帐!”杜有邻拍案喝道:“还嫌给杜家惹的麻烦不够?”

  杜五郎吓了一跳,嘴唇都在哆嗦,却还抬头看着杜有邻,眼神中满是乞求。

  卢丰娘见不得儿子这般,抹泪道:“郎君,五郎都让人欺负了!”

  “够了,吉大郎伤到五郎否?到京兆府告他打杀奴婢,杖刑一百、赔钱五万,你便满意了?出去。”

  “郎君。”卢丰娘委屈地跳脚。

  杜五郎泪流不已,嘴唇哆嗦,道:“阿爷,端砚从小就……”

  杜有邻叹息一声,闭上眼,吩咐道:“全瑞,以庶人之礼安葬端砚,成全主仆情谊、杜家仁义吧。”

  “是,阿郎。”

  “都去吧。”杜有邻抬手一指杜五郎,叱道:“你今日起禁足在家,往后休再与柳勣来往!”

  “大姐夫他……”

  “你还管那害人精。”

  卢丰娘不让杜五郎再开口,拉起他扶着出去。

  出了书房,还丢下一句小声的抱怨。

  “出阁前也是名门闺秀,嫁到杜宅来受这般窝囊气。”

  廊外还在下着小雪,庭院里已安静下来,奴仆们各归其位。

  全瑞跟了过来,低声道:“小人这便去办端砚的后事,纛竿三尺,明器九事,大娘子以为如何?”

  “此时却知问我了?”卢丰娘知道管事无非是在要钱,遂道:“问阿郎去。”

  “阿郎不理俗务。”全瑞应道,好生尴尬。

  杜五郎于是拉了拉卢丰娘的衣角,哭道:“娘亲,就厚葬端砚吧。”

  “一个虚职官,养这么大祖宅,还替你两个兄长打点,我……”

  卢丰娘嘴里嘀咕,但看着儿子悲伤的神色,终是咬牙应道:“人死为大,办吧,帐上支取。”

  “是,还有一事,下午柳郎婿称去找朋友帮忙,是否让人去知会一声已找到五郎了。”

  “他真当自己交游广阔。”卢丰娘暗骂,挥手让管事看着办。

  她才懒得管那大女婿。

  “彩云,你去玄都观请位真人给五郎作法驱邪。”

  杜五郎还在哽咽,道:“娘亲,我不用驱邪。”

  “你看你这个样子,魂不守舍的。”卢丰娘抚着杜五郎的肩,“请吧,也让真人给端砚度桥。”

  “那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