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十三年的时候,在回到宣城敬亭山之前,姜星火又还给了他。
朱棣费力地按住新刀鞘外部装饰的金龙口中那颗小小龙珠,一个机关弹开,露出了藏在龙腹内的夹层,夹层里面只有一张柔软的、这折叠到了一起的黄色绸缎。
朱棣拿出了这份藏在其中的遗诏,遗诏是他作为皇帝的最后一道诏令,也是他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份期待。
朱棣的手很稳,他打开了那份黄色的绸缎,上面用朱笔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字。
但朱棣却并没有看这份遗诏,只是把它放在了被子上,用力地拔出了鞘中的刀。
朱棣,是一名战士。
“锵!”看着手中的刀,听到这安心的出鞘声,他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朱棣喃喃道:“马上天子死社稷,后世儿孙,就算不耻于我篡位登基,以我如今功绩,也可留三分敬畏了。”
“爷爷,你说什么?”朱棣的声音实在是太小,朱瞻基并没有听清。
朱棣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心中早已经有了答案。
他艰难地扭过头,看着帐篷的北侧,那里是狼居胥山的方向。
朱瞻基紧紧地攥着朱棣的手,却不敢发出声音打断朱棣。
朱棣竭力抬高了自己的音量。
“幅员之阔,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
这是朱棣对自己一生的评价。
他这一生,威服漠北,击败帖木儿,推动变法,治理黄河,修《永乐大典》,舰队航行全球他的功绩,早已超越了汉之武帝,唐之太宗。
起兵造反的燕王朱棣或许有人唾弃他是乱臣贼子,可永乐大帝和他所开创的这个时代,留给后人的只有万古敬仰。
而就在这时候,忽然,整个天变得黑了,本就不怎么透光的御帐里,更是瞬间变得漆黑一片。
――日全食来了。
又过了片刻,朱棣没有说话,朱瞻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忽然慌乱了起来,眼睛里的泪滴让他的视线彻底模糊,朱瞻基抹了抹眼睛,颤抖地试探着朱棣的鼻息。
朱瞻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就在自己手指垂下即将惊叫的时候,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一阵寒意从朱瞻基的脊背上升腾而起,仿佛头皮都要跟着炸开。
朱瞻基死死地咬着嘴唇,他用手拿过了被子上的遗诏。
上面写着很多安排,这些安排,最初是朱棣担忧自己在北征途中有什么意外,所以在出征前就写好的一式两份。
其中就包括让太子朱高煦继位,以及将朝鲜封给齐王朱瞻基等等。
朱瞻基的手,是颤抖的,他紧紧地闭住了眼睛,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眼神却变得坚定而决绝。
朱瞻基察觉到了一个绝好的机会。
――现在没人知道遗诏的内容是什么。
很快,随着之前的召唤,内阁的杨士奇、杨荣来到了御帐。….
在杨士奇和杨荣赶来的时候,朱瞻基已经做好了准备。
看着大印鲜红到根本就是刚刚盖上去的离奇遗诏,杨士奇和杨荣都沉默了遗诏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废太子,立朱瞻基为太孙。
“殿下,现在只有我们知道,回头还不晚。”
如果遗诏成立,在朱棣驾崩后,朱瞻基当然是大明帝国理所当然的继承者。
可任谁都知道,这份遗诏的真实性到底有多低。
再加上朱棣临死前只有朱瞻基在身边,更是猜都不用猜是怎么回事。
朱瞻基咬着牙,努力地挺直自己的身躯,他的眼神坚定而有力,只说了三个字。“我不服。”
是的,他不服。
从小的时候,朱瞻基看着父亲朱高炽的勤苦,他就觉得,这个皇位,就该是他家的。
杨士奇和杨荣顿感无奈,政变不是过家家,现在北征大军从上到下都是亲近朱高煦的勋贵,这道圣旨没有勋贵武臣们的认可,连榆木川大营都发不出去。
更何况,就算裹挟着北征大军回到了北京,北京还有十万京营留守。
“英国公张辅一向亲近我父王,北京留守行后军都督府左都督魏国公徐辉祖亦是如此,右都督盛庸也是可用的!再加上北京那么多文官,都是我父王生前的门生故吏,如何不可成大事?”
“齐王殿下,这是造反!”
怕御帐外的司礼监掌印太监黄俨听见,杨士奇低声贴在朱瞻基的耳边,用近乎“低吼”的方式说出了这句话。
“天下是我们朱家的,我造了谁的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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